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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【难念的经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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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夜深人静,夏虫低鸣。

    卧房之内,七夏拥着薄被缩在床上,翻来覆去瞧手里的白瓷碗。不时搂在怀中,幸福地一阵傻笑。

    门外听得几声轻叩。庄月蓉带上门进屋,打趣道:

    “想什么呢,笑成这样……还不睡么?”

    “阿姐。”七夏随手把碗放在床头,掀开被子坐在沿上,“我没想什么呀。”

    庄月蓉挨在她身侧坐下,抬眼扫了扫那只被洗得发亮的空碗,无奈地摆首。

    “小七,你作甚么对百里公子这么好?”

    这话问得奇怪,七夏理所当然道:“他救过我的命,我自然要对他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都给他做了半个月的饭了。”庄月蓉捋过她鬓边发丝,“要说答谢,咱们也已尽到心意,更何况,人家百里公子都没觉得如何,你干甚么这么拼呢?”

    “有么……”她心不在焉地低头画圈圈。

    “小七啊,我问你……”庄月蓉悄悄打量她,“你可是喜欢上他了?”

    七夏闻言便是一怔,歪头盯着她看,随即不假思索地笑道:

    “喜欢啊。”

    这回庄月蓉连气都懒得叹了,抬手又往她脑袋上敲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你这丫头,我说过多少次了,姑娘家的,举止言行得矜持含蓄,你好歹犹豫一阵,迟疑一番再承认,叫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!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七夏揉了揉头顶,嘀咕道,“那也没什么区别……”

    “区别可大了。”她语重心长地解释,“你这么巴巴儿的凑上去,且先不说人家那边作何感想,这心里面难免会看轻你。你都是大姑娘了,要学会自重,就是喜欢他,也不能明摆着说出来做出来。”

    七夏听完,满脸奇怪,“我不表现出来,那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他?难不成还能心灵感应?我看悬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,她惆怅万千地摇摇头:“如今连我做的饭他都不肯吃,要是啥也不干,只怕过几天连我长什么模样他都会忘……哎,不成不成,不能听你的。”

    庄月蓉却是好奇,“你就这么喜欢他?”

    “阿姐,”见她提起,七夏不禁歪着头,满脸憧憬,“那天我被人丢进护城河里的时候,真以为自己快死了。

    你都不明白当时的情形有多恐怖,那郊外阴森森的,还有野猫在叫。怎么喊救命都没人搭理,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。

    结果……结果突然之间,百里大哥出现在我面前,头顶上的月亮立马亮了起来,感觉他浑身都在发光,金灿灿的……

    那时候我就想,他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救我的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听她说得神神叨叨的,庄月蓉哭笑不得,提醒道:“这个百里公子可不是咱们城里人,他什么身份什么来历,家住何处,我们一概不知。”

    七夏略一思索:“他眼下就住在城西梅府上,好像跟梅家少东家有点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梅家?”庄月蓉眉头轻拧,“梅家的家业可不小啊。”从南到北,大城小县梅家名下的酒楼、钱庄、赌坊可谓是遍布各地,说起来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

    她揣测道:“百里公子既和梅家少东家认识,想必也是生意人。”

    转念又一琢磨,对着七夏试探性地问:“小七,要不还是算了吧?咱们可能高攀不起。”

    七夏咬着下唇,不甘心:“高攀不起?为什么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人家怕是瞧不上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……”她忙拿过铜镜,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照,“我很丑吗?”

    “不丑不丑。”庄月蓉忙自她手上扯过镜子,“不过,这婚嫁之事总归讲个门当户对,我们家有几斤几两能让梅家的人看得上眼?”

    “做人如何能这样肤浅呢!”七夏当即义愤填膺道,“戏曲上还说‘易求无价宝,难得有情郎’,拿金钱衡量情意,简直是糟蹋。”

    “戏曲上说得你都信?”庄月蓉不知怎么说她才好,“闲着没事,多在家里练练你那绣活儿,难看成那样,亏你还有心思出门听戏。”

    “我娘说,厨艺和绣工,我会一样就可以了。”七夏也不在意,“技不在多,专精便成。否则样样学了,到头来没一个是拿得出手的,有什么意思呢?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。”一句话能顶十句,说着都累,庄月蓉站起身,“横竖你最有道理,我不同你闲扯了,早点睡。”

    将出门时,又回头补充道:“百里公子的身份,我得空会去查一查,你自己安分点,别在外给我惹是生非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七夏笑吟吟地点头,一副乖巧模样,“阿姐也要早些休息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翌日,黄昏时分,杭州知府府邸。

    洛知府下午才升了堂,刚回到家中,凳子还未坐热,那边就听到有人说百里少将军造访,吓得他连官服都来不及换,急急忙忙朝偏厅赶。

    行至门外,隔着窗棂,果见一人坐在帽椅间,眉目沉静,正低头掀了茶盖子在轻轻刮茶叶。

    洛知府站定身形,垂首将衣衫理整齐,这才撩袍快进门槛。

    “不知贵人驾到,小可有失远迎,还望百里少将莫要见怪。”

    早发觉他在外头,百里面上波澜不惊,喝了口茶便信手将杯子搁下,淡笑道:“洛大人公务繁忙,倒是我唐突,打扰了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哪里,少将军光临,小可高兴还来不及,怎会觉打搅呢。”洛知府客套了几句,回身招呼下人,“还愣着作甚么?快去吩咐厨房,备好晚宴。记住挑两坛子陈年美酒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洛大人客气了。”百里忽而起身,“我不过是小坐片刻,不必如此兴师动众。”

    洛知府笑容未改:“诶,少将军远道而来,不尝尝我江南之地的美食,岂不可惜?”

    托某人的福,这半月以来,江南的特色菜他几乎吃了个遍,还真不差这几道。

    “洛大人如此淡定,不问我登门的缘由。”百里微微一笑,“莫不是知道我会来?”

    洛知府神色一僵,随即又笑道:“少将军真会说笑,近日里衙门案子颇多,小可足未出户,哪里晓得您到了杭州。这不……方才也是吃了一惊呢。”

    百里也没接话,仰首扫了扫房间摆设,半晌才道:“杭州城可是洛大人您的地盘,我所行所作,还不都在你的眼皮底下?”

    洛知府干笑了几声,不好多言。

    两人都不再说话,四下气氛尴尬异常,鸦雀无声。一旁只听那铜壶刻漏滴答滴答作响。百里伸手,往那盆开的正好的芍药上拨了拨,语气不咸不淡。

    “晚辈不久前从应天府过来,比起方大人,洛大人这城里的乞者似乎要多上一倍……”他缓缓踱步,在洛知府肩上一拍,浅笑道:“还有上回那个护城河外杀人未遂的案子,凶手至今都没擒到。看样子,洛大人需得加把劲了……毕竟,朝廷拨的银子,也不能白使的,对不对?”

    闻得此话,洛知府不由吓出一背冷汗来。

    “是、是……百里少将说得是,小可一定铭记在心。”

    “时候不早了。”他弹弹衣袍,径直往外走,“这晚宴,洛大人自个儿享用罢,晚辈有事在身,就不奉陪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是……少将军慢走。”

    洛知府恭恭敬敬而立,眼看他并没再杀个回马枪,不由靠着门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哎哟,可算是送走这尊大神了。”

    身边的小厮瞅瞅前头,又瞅瞅自家老爷,忍不住问道:“老爷,这百里公子不过就是个少将军,既非监州也非巡抚,咱们怕他作甚?”

    “蠢材!”

    洛知府偏头就啐了一口,“你也不瞧瞧他爹是哪一个,若是个寻常少将军,老爷我至于这么低声下气么?”

    小厮被骂得一头雾水,“百里公子既是少将军,那他爹……自然是将军了?有何不妥?”

    洛知府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冷冷一哼,“他们老百家可小看不得,三朝皆为将,而今这百景又是圣上之心腹。此番派他前来,必然是查我吏治民生,要被他抓到把柄,一折子奏上去那就完了。”

    言毕又想到什么,“那些书信,你都烧了么?”

    “烧了!”小厮赶紧点头,“烧得连灰也没剩!”

    “嗯,那就好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从洛府出来时,天色已经偏暗,刚走到清河坊街,便发觉有人在后面跟着。百里烦不胜烦,加快脚步,那人大约是跟不上,只得迈步小跑。他连连叹气,幸而不多时就见前头梅倾酒在招手。

    瞧他那副躲瘟神的表情,梅倾酒展开折扇,笑得幸灾乐祸道:“这么慢,还以为你被洛知府软禁关押了呢。”

    没心思同他调侃,百里拧着眉摇头,“现下准备去哪儿?”

    梅倾酒打了个响指:“跟我走就对了。”

    一炷香时间后。

    杭州境内最大的一条青楼花街。梅倾酒携着百里,两人勾肩搭背,大大方方走进一家名为“落月”的妓院之中。